1.人本是散落的珍珠,随地乱滚,文化就是那根柔弱又强韧的细线,将珠子穿起来成为社会.当公民社会不再依赖皇权或神权来巩固它的底座.文化、历史是公民社会最重要的黏合剂.
2.人懂得尊重自己——他不苟且,因为不苟且所以有品位;人懂得尊重别人——他不霸道,因为不霸道所以有道德;人懂得尊重自然——他不掠夺,因为不掠夺所以有永续的智能.
3.这个世界再怎么现实再怎么野蛮,最终赢得国际尊敬的,不是市场或武力,而仍是一个国家文明和道德的力量。今天美国失去好大一部分世人的尊敬,不是由于它的国力减弱,而是由于虐囚事件暴露之后它所丧失的道德立场。中国要得到泱泱大国应得的尊敬,不在于市场之大,国土之广,人口之多,而于道德担当的有无。
4.思想需要经验的累积,灵感需要感受的沉淀,最细致的体验需要最宁静透彻的观照.累积、沉淀、宁静观照,哪一样可以在忙碌中产生呢?我相信,奔忙,使作家无法写作,音乐家无法谱曲,画家无法作画,学者无法著述.奔忙,使思想家变成名嘴,使名嘴变成娱乐家,使娱乐家变成聒噪小丑.闲暇、逗留,确实是创造力的有机土壤,不可或缺.
5.人生其实像一条从宽阔的平原走进森林的路.在平原上同伴可以结伙而行,欢乐地前推后挤、相濡以沫;一旦进入森林,草丛和荆棘挡路,各人专心走各人的路,寻找各人的方向,那推推挤挤的群体情感,那无忧无虑无猜忌的同侪深情,在人的一生中也只有少年期有.离开这段纯洁而明亮的阶段,路其实可能愈走愈孤独.你将被家庭羁绊,被责任捆绑,被自己的野心套牢,被人生的复杂和矛盾压抑,你往丛林深处走去,愈走愈深,不复再有阳光似的伙伴.到了熟透的年龄,即使在群众的怀抱中,你都可能觉得寂寞无比.你的工作能给你多少自由?走进人生的丛林之后,自由却往往要看你被迫花多少时间在闪避道路上的荆棘.
6. 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
7.民主是什么?民主就是发表了任何意见不怕有人秋后算账;民主就是权利被侵犯的时候可以理直气壮地讨回,不管你是什么阶级什么身份;民主就是不必效忠任何党,不必讨好任何人,也可以堂堂正正地过日子;民主就是打开电视不必忍受主播道德凛然地说谎;民主就是不必为了保护孩子而训练他从小习惯谎言;民主就是享受各种自由而且知道那自由不会突然被拿走,因为它不是赐予的;民主并非只是选举投票,它是生活方式,是思维方式,是你每天呼吸的空气、举手投足的修养,个人回转的空间.
8.有些青年人追求时尚,不谈政治,实际上就是只关心自己的事情.社会就像一个巨大的滚动着的车.总有人在里面自顾自地行乐.所幸的是.总有人探出头来看看这辆车究竟跑在哪里.
9.我其实也诚实地在问自己,思考了之后我自己觉得,天呀,如果我的孩子能够平安而且快乐,不管杰不杰出,我都已经很感谢了,所谓的“ 成功”好像真的不重要.事实上,这种情形已经发生了.很多我台北、香港的朋友,他们的儿子女儿都在哈佛、剑桥读书,顶尖的优秀,我的儿子还在寻找人生的意义和方向,而且并不以“杰出”作为人生志向.以“不能输在起跑点上”的逻辑来说,他已经差一大截了.但是那一次的“阳台夜话”,我整理了自己的思绪,是的,我可以接受我的孩子“平庸”,重要的是他们在人生里找到意义. ... ... 1975年我离开台湾到美国去留学的时候,走在美国的大学校园里头,天上深蓝深蓝的一片云都没有,阳光照在绿油油的草地上,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地.8月,还没有开学,美国18岁、20岁的人光着臂膀、穿着短裤、球鞋、骑着脚踏车在你面前悠来悠去,我最无法忘怀的就是:咦,怎么他们每个人看着都那么轻松,那么没负担?从他们肢体的语言我就已经发现了,我们差别很大,他们身上没有那个几千年的国家重任.
10.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用追.
11.你怎么能够不生气呢?你怎么还有良心躲在角落里做"沉默的大多数"?你以为你是好人,但是就因为你不生气、你忍耐、你退让,所以摊贩把你的家搞得像个破落大杂院,所以台北的交通一切乌烟瘴气,所以淡水河是条烂肠子;就是因为你不讲话、不骂人、不表示意见,所以你疼爱的娃娃每天吃着、喝着、呼吸着化学毒素,你还在梦想他大学毕业的那一天:你忘了,几年前在南部有许多孕妇,怀胎九月中,她们也闭着眼梦想孩子长大的那一天。却没想到吃了滴滴纯净的沙拉油,孩子生下来是瞎的、黑的!
12.一个社会特立独行的人越多,天分、才气、道德、勇气就越多。
13.每个时代都有思考和不思考的人。
14.太疼的伤口,你不敢去碰触;太深的忧伤,你不敢去安慰;太残酷的残酷,有时候,你不敢去注视。
15.母亲,原来是个最高档的全职、全方位CEO,只是,没有人给薪水而已。
16.可是我感觉丝丝不安。毕竟文明和野蛮的中隔线,薄弱,混沌,而且,一扯就会断。
17.沙上有印、风中有音、光中有影。
18.现在这个男人当然完全地属于你,做妻子的你;但是他的过去却属于我,做母亲的我。
19.没有一个真正富强的国家不把人才当作国宝的,或者应该倒过来说,不把人才当国宝的国家,不可能真正富强。
20.凡是从专制统治解放出来的社会,在独裁者或者殖民者走了以后,会有一种近切的需要,需要重新面对被扭曲、被伪造的历史,用自己的眼睛彻底找出真实的自己。
21.一个国家的元首,在我的理解,有四个核心的责任:第一,不管国家处境多么艰困,他要有能耐使人民以自己的国家为荣,使国民有一种健康的自豪感。第二,不管在野势力如何强悍,他要有能耐凝聚人民的认同感,对国家认同,对社会认同,尤其是对彼此认同。第三,他要有能耐提得出国家的长远愿景。人民认同这个愿景,心甘情愿为这个愿景共同努力。第四,他不必是圣人,但他必须有一定的道德高度,去对外代表全体人民,对内象征社会的价值共识。
22.她也有一个希望中国崛起之梦,但中国的这个崛起,不应该只是来自于片面的军事力量或经济富强,因为这样的大国很危险;她希望看到中国的“大国崛起”,是根源于文明的崛起"
23.如今台湾民主乱象,包括蓝绿纷争、本省与外省,还有立法院的打架,在她看来,这都只是表面,“大家不要被表面给骗了”。不管台湾民主怎么乱,在她看来,台湾人都有着相同的价值观,这价值观就是从小被教导的“礼义廉耻”
24.看一座城市的文明尺度是,这座城市怎么对待精神病患、对待民工、盲流;衡量一个国家文明的程度也有很清晰的尺度,就是国家怎么对待弱势、怎么包容不同意见、怎么对待“异议人士”,也包括多数怎么对待少数,“当然也包括13亿人怎么对待2,300万人”
25.今天晚上站在这里说话,深怕带来什么后果,但我有梦,希望有一天,我们可以在任何地方讲我们想说的话,我们的下一代有免于恐惧的自由!
龙应台,祖籍湖南衡山,1952年生于台湾高雄,1974年毕业于成功大学外文系,后赴美深造,攻读英美文学,1982年获得堪萨斯州立大学英文系博士学位后,一度在纽约市立大学及梅西大学外文系任副教授。1983年回台湾,先在中央大学外文系任副教授,后去淡江大学外国文学所任研究员。1984年出版《龙应台评小说》一上市即告罄,多次再版,余光中称之为“龙卷风”。1985年以来,她在台湾《中国时报》等报刊发表大量杂文,小说评论,掀起轩然大波,成为知名度极高的报纸专栏作家,以专栏文章结集的《野火集》,印行100版,销售20万册,风靡台湾,是80年代对台湾社会发生巨大影响的一本书。1986年至1988年龙应台因家庭因素旅居瑞士,专心育儿。1988年迁居德国,开始在海德堡大学汉学系任教,开台湾文学课程,并每年导演学生戏剧。1988年底,作为第一个台湾女记者,应苏联政府邀请,赴莫斯科访问了十天。1996年以后龙应台不断在欧洲报刊上发表作品,对欧洲读者呈现一个中国知识分子的见解,颇受注目。自1995年起,龙应台在上海《文汇报》“笔会”副刊写“龙应台专栏”。与大陆读者及文化人的接触,使她开始更认真地关心大陆的文化发展。在欧洲、大陆、台湾三个文化圈中,龙应台的文章成为一个罕见的档案。现定居德国法兰克福。
主要作品
《野火集》 《龙应台评小说》 《女子与小人》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 《看世纪末向你走来》 《龙应台杂文精品》
《这个动荡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