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乡69年 这个中秋 远征军老兵想回家看看 |
|
作者:刘级心 来源:宜宾日报 点击数:
137 日期:2010-08-31 【字体:小 大】 |
|
在抗日战争进入最艰难的阶段,他们成为远征军,离开家乡 宜宾,在滇西、在缅甸,浴血奋战,击退日军。何少从(原名龙永地)就是其中一位,近日,在各方帮助下,离家69年的他终于和家乡宜宾 屏山的亲人取得了联系……
一条微博69年乡思 “中国远征军老兵何少从,现年87岁,现居云南腾冲,原籍四川 宜宾市平山县大顺乡,请大家帮忙,给这位远征军老兵找家。”8月14日,关注中国远征军、报道抗战老兵回乡路的 《瞭望东方周刊》的记者孙春龙,在自己的微博中写了这样一段话。 这条微博引起各方关注,宜宾本土的网站也进行了转载。随后,孙春龙在微博上更新补充说:何少从老人原名龙永地,家中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姐姐。“姐姐已经过世很久了。妹妹叫龙永兰,如果在世,也该80多岁了。”龙永兰的丈夫叫闫海云 (音),家住宜宾黄龙乡红中坪。根据网友们猜测,“平山县大顺乡”可能是屏山县大乘乡,而“黄龙乡”可能是宜宾县的复龙镇,记者随即联系了大乘乡和复龙镇政府,结果都没有得到有关龙永地和龙永兰的消息。 记者通过QQ联系了孙春龙,他说何少从在屏山的亲人已经找到,并把龙永兰继子周克强的电话号码给了记者。 随后,记者又通过云南保山市腾冲县腾越镇政府,与何少从取得了联系。 何少从让孙女给远在屏山的亲人打电话。69年了,世事变幻,老家最亲的人——唯一的妹妹龙永兰已经去世多年。何少从说,希望今年中秋节能够回家乡看看。 近日,孙春龙在微博中说“在@带围脖的耗子、@毕蜂、@黄健翔等共同努力下,中国远征军老兵何少从在四川的家人已经找到,将尽快接何老回家探亲,诚征云南、四川的志愿者参加,协助老兵回家,并希望有人能资助何老回家。” |
稿件来源:程实刘级心/图
□张宇光/文 本报记者程 实 刘级心/图
在“天地国亲师”的牌位前,何绍从老人陷入了沉思。他无愧天地,更无愧国家,但对故乡、父母和姐妹,他那一份埋藏着的思念和隐痛,又该怎样才能遂愿并化解呢?
编者按:9月15日,在离开故乡69年后,何绍从老人终于又踏上了宜宾的土地。1941年,抗日战争期间,他从宜宾屏山辗转赴滇缅作战,并从此留在异乡。
随着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的播出,当年参加滇西、缅北抗战的老兵,成为世界人迟到的关注的焦点。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65周年,在此,本报特转载云南政协报记者2008年对何绍从的专访,让我们重新认识、感受并思考:这些当年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捍卫了祖国尊严的中国士兵,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抓来的孤儿
今年85岁的何绍从老人只记得自己属猪,连父母的模样也记不清了。他家是四川省宜宾市屏山县人,祖祖辈辈都是雇农,靠替人种田为生,租住在别人的土屋里。何绍从年少时,就搬过3次家。
何绍从是家里唯一的儿子,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在他16岁或者是17岁那年,正值壮年的父母在两个月内,竟先后得急病死了。父母死后的第二年,他就被抓了壮丁。
何绍从还记得,父亲死前还把小麦种到了地里,只吃了一副草药、两口面条,接着便汤水不进、言语不清,什么话也没留下就逝去了。抓兵风紧,他躲到姐姐家,还是被抓了。但很快逃了回来,又躲到四叔家。
第二次保长带了8个人,端着枪,拿着绳子来抓他。"抓兵的时候,你要反抗要跑就捆,不反抗不跑就不捆。"何绍从说。他随抓来的壮丁被押到县城的一个仓库里关了二十几天,等凑够了一个连的人数,才坐上大船,被送往泸州军训。
在泸州,何绍从接受了4个月训练。新兵们住在一个破庙里,没有床,也没有被褥,穿件单衣,铺点稻草睡在地上。除了队列操练,就是武器使用,从步枪、机枪到迫击炮,天天练习。让新兵到异地集中看管训练,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集训完毕发了被子,部队即开赴贵州,不久,又由贵州赶赴大理,一路步行了整整3个月。在1000多公里的行程中,新兵们仍然像犯人一样被看管着:每个班5人一组,彼此监视,跑掉1个,其余4人都要被捆挨打。
队伍走到云南祥云县,跑了3个,抓回来就当众枪毙了。与逃兵同组的袁汉生(音)还是个娃娃兵,未成年,没有被打,捆了跪着陪杀场。按当时的军纪,逃兵一律枪毙,抓到就杀。“直到部队上了火线,看管得才松活些。”何绍从说。
一到大理下关,何绍从就得了水肿病,浑身无力,站不起来,在地上爬了一个多月,觉得自己肯定活不了了。几百个士兵仍住在一座破庙里,大家营养不良,再加上长途跋涉,病的病,饿的饿,过一两天就要死一个。有天晚上,何绍从爬出去上厕所,是从一个死去的同伴身上爬过去的。
好在下关有美国军医,给他服了药。伙食也有所改善,每顿能吃到一碗米饭加一碗豆腐。何绍从就是靠美国军医的药物和米饭豆腐,才保住了性命。病愈后,他被分派到了远征军运输团,参加了收复腾冲的战斗,用他的话说是,"没有流血,但很流了些汗!"
在高黎贡山上
1944年5月10日,中国远征军强渡怒江,率先揭开了抗战反攻的序幕。何绍从所在的运输团负责为前线运送弹药。白天,他和战友们从后方背来子弹、炮弹,夜里再趁黑扛上高黎贡山。迫击炮弹3枚一箱,机枪子弹2000发一箱,轻的20公斤,重的30公斤,全靠运输兵背扛上去。在山下不能生火做饭,否则烟雾一起,便成了日军炮火的活靶子,大家只能以冷饭充饥。
时值雨季,山上云雾缭绕,日军架设在古树上的机枪,让远征军吃尽了苦头。后来还是等天晴云雾散开,用望远镜锁定了目标,才用炮火和飞机炸掉了。在送弹药的路上,何绍从见到了远征军198师594团团长的尸体,还有两位阵亡的美军顾问。日军把美军军官的头颅割下,拿去邀功了,只剩下两具尸身。
强攻高黎贡山的战斗进行得很艰苦,部队的给养是大问题。日军强迫当地老百姓用一年半时间,修了条通往山上的公路,建造了弹药库,修筑了坚固的工事,又早一步进入阵地,依靠险峻的山势占尽了便宜。在当地政府的召唤下,腾冲县上万名各族百姓自愿走出家门,为远征军运送弹药和粮食。
就是在那时,何绍从亲眼目睹了普通民众为了解救自己的祖国和家乡,付出了怎样英勇、悲壮的牺牲。支前的民工几乎没有食物,他们忍饥挨饿负重攀爬,有近十分之一的人无言地倒毙在了路旁。其中有一名带孩子的寡妇,胸前是自己的孩子,背上是杀敌的子弹,她倒下后,孩子被好心的乡亲收养。
因无暇掩埋,近千具百姓——不,应该是英烈们——的尸骨,和与他们同样英勇的远征军士兵的尸骨一道,被弃置在高黎贡山的山谷中。如今,只有在每年山茶花开的时候,才能看到他们美丽、忠勇的魂灵了。而当年何绍从和战友们清理的,却是由于尸体堆积腐臭而无法行进的山间小路。
收复腾冲的见证人
在讲述中,神情严肃的何绍从老人,几乎没有谈及自己的辛苦。他只是说,做运输兵雨天一身泥,晴天也是一身土,衣服雨淋汗湿,潮了焐干,干了又潮。他讲述最多的,是牺牲了的战友,是那些成营成连战死在腾冲来凤山和城墙外的士兵。
日军设置的机枪很隐蔽,我们的士兵夜里匍匐着爬过去,天一亮就被日军全部打死了。强攻来凤山,远征军也牺牲了几百人,最后是用美军提供的火焰喷射器,才把工事里的日军全部烧死的。打县城,也是靠盟军空军用重磅炸弹炸开城墙,才突入城内的。
在何绍从眼里,美军顾问更为怜惜士兵的生命。而我们的官兵,更多依靠的是勇气和牺牲。打来凤山那天,远征军命令一个犯了纪律的连长去摸日军的岗哨,且必须提着敌人的脑袋来见。那连长领命上山,在黑暗中抱住敌军的哨兵滚了5圈,割下了他的首级。
退缩到县城里的日军已被包围,运输兵的任务也松活了许多。何绍从和战友们搬运着盟军空投来的弹药和粮食,还观赏了“飞虎队”(泛指盟军空军)痛扁日机的两次空战。那时的滇西,无论天上地下,日军再也占不到便宜了,侵占腾冲两年零4个月后,他们的大限就到了。
何绍从记得,当时谷子还没有黄,一架被击落的日军运输机掉到了田里。3个活着的日军飞行员已经说不出话了,一身油污,狼狈不堪,摇手示意他们已无法走动。大家用担架把他们抬到了蚂蚁村的燃灯寺,第二天他们就因重伤死掉了。远征军的杨汉武班长,还用刀割下了日机上的一个小降落伞,做了一件汗衫。
追击日军时,何绍从吃过两次日军的食物。一次是酱,有两铁盒,十来公斤一盒,是逃跑的日军留下的。有一盒打开了,老百姓说不能吃,怕日本人下毒--他们过去给日军的腌菜,也是撒过尿的--就吃了没打开的那盒,酸甜酸甜的,口味还算不错。另有一次,吃的是缴获的压缩干粮和用纱布口袋装着的糖果。
在芒市,当地的傣族老乡在地里埋藏了不少日军留下的汽油,远征军第十一集团军司令部悬赏,要士兵们去挖。何绍从约了个伙伴,在牛厩、菜地之类的地方去找,挖了几天,力气都使干了,就挖得两桶。把汽油桶滚到司令部,打开盖子一看是油,就给一块大洋;不是,就叫你滚一边去。
把逃到山上的零散日军收拾干净,何绍从又当了4个月筑路兵,修建由保山到腾冲的公路。一年后,抗战胜利,国殇墓园也落成了。何绍丛意识到自己终于完成了为国尽忠的使命,便退伍留在了当地。他没钱回家,再说也没有家了。
劳作与生活
退伍后的何绍从,又成为一个无家无业的百姓。好在年轻,有力气,还是别人尊敬的远征军老兵。刚开始,他为别人做工,打墙挑粪卖苦力,干一天挣得两毛钱。有点积蓄后,就挑个担子去缅甸的密支那卖杂货,核桃、瓜子、鸡蛋,有啥卖啥。刚经过二战的缅甸更穷,什么也没有。
去密支那,得挑着担子走7天,来回半个月,上磨肩膀下磨脚,一趟能挣五六块钱。当时住一晚骡马店要3毛钱;而3毛钱,就可以买一市斤半猪肉了。何绍从在险峻的山路上挑担子,只跌倒过一次,不过鸡蛋都用草扎好了,一个也没摔破。
挑担子得跟着马帮走,那样有点保护,匪盗们不便下手。从腾冲到缅甸的山路上历来匪盗猖獗,何绍从被抢得最惨的一次,除了货物,仅有的两身衣服也被抢走了,只得穿着汗衫过了一个冬天。还有一次接连被两伙匪盗洗劫:第一伙在他的央告下,给他留了两条香烟、十几块肥皂;第二伙一来,就抢得干干净净,啥都不剩了。
匪盗来抢时戴着头套,来势汹汹,不说话,只用枪顶着你的胸脯,把长刀架在你的胳膊上。但只抢劫货物,只要没遇到反抗,一般也不伤人。
比匪盗更可怕的是瘴气。当年从腾冲去缅甸做生意的中国商贩,几乎都要经过疟疾这道鬼门关。何绍从最后一次从缅甸回来,就差点因此丢掉了性命。那回他最倒霉,伙伴在缅甸赌钱,竟然把他的钱也输光了。何绍从身无分文,打着摆子回来,房东见状还怕他死在自己家里。何绍从还未成家,独自一人在床上躺了3天,发高烧,汗水把被子都浸透了。后来还是借钱买了一种名为“帮办药水”的外国药,服下才好了。
1948年,经人介绍,何绍从(原名龙永地)上门到县城边的田心大灯场村,成为了何家的女婿,改名何绍从。从此,他与妻子一道务农,生儿育女,故乡以及原来的姓名,似乎都被他遗忘了。
故乡的模样
今年,是何绍从老人离开家乡的第67年。67年中,他从来没回过自己的故乡。到何家进行第二次采访时,他说,60多年了,他还是头一次对别人说起自己的故乡。
记者询问何绍从的老伴、80岁的何秀玲老人,她说当初只听丈夫说他老家已无父无母,又没田没地,别的就不多说了。现在是他们最轻松的时候,操劳了一生,终于可以休息了,想做活也做不动了。何秀玲老人已双目失明,可她却认为自家现在的日子最好过。
老两口和小儿子一家住在一起。与邻居相比,何家的家境只能算中下,两层的堂屋盖了6年也只有个房架,因缺钱无法完工。在屋架下,何绍从老人用缅甸八莫出产的烟丝搓了个烟卷儿,慢慢地说起了他远在四川的故乡。
何绍从的姐姐去世得很早,但1958年前,他还一直与妹妹通信。只是“大跃进”后,连自家生活都难过,顿顿吃糠咽菜,不识字的何绍从便无心再请人代笔给妹妹写信了。就这样,他与故乡最后的联系,中断于51年以前。
何绍从记得自己的父母,还有爷爷奶奶。父亲最后吃的那碗面条,就是他煮的。他也记得自己一家借住过的地方:油炸嘴、谢家湾、水心包、水牛坝……水牛坝的田地里有块巨石,状似趴卧着的水牛,有个石匠拿铁钎打了几下,也打不动。他还听听爷爷说过,油炸嘴有个石嘴,不断往外流淌香油。有家人贪心,想把石嘴凿大,可一凿,石嘴就不出油了。
屏山鸭池龙氏家族的代表龙先鸿在宜宾商务酒店看望了他们一行人,并送去了家乡的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