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忆母
牧文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唐朝著名诗人杜牧为清明节题写的这首名诗,古往今来令多少代多少人在这个特别的节气里或多或少地泪湿衣衫,甚至让人心碎啊!当时间跨入2011年这个兔年清明节,也是春寒料峭春雨绵绵之时,给咱家孝子贤孙注入了刻骨铭心的顿悟与回味。
家母在这年的3月15日凌晨约15分溘然长辞,驾鹤西去。在消费者权利保护宣传日,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权撒手人寰,卒年88岁。
老人家应当说是走得安静安详安乐吧?面罩着一脸慈祥,真的就是身心疲惫需要静谧地长眠而不用醒来的样子。没挂着一丝儿痛苦,也不见一丝儿恐怖,给儿孙们长留下那原本就很慈善的本质面孔。
要说一个大家庭来看,年事已高的父亲仍然是家中一棵经济大树(相对而言);那毫无疑问,母亲就肯定是家中一棵情感大树了。
母亲是农家女,据说没有上过一天正规学校,但她参加工作后,还是勤学苦练,虚心上进,居然也会认会写会用一些祖国文字和简单数学及珠算;从一个基层供销社的临时打杂工,转为正式工,从当炊事员到糖果厂工人,再到售货员,以其忍辱负重刻苦耐劳认真负责不断进取的精神博得了领导和同事们的认可,哪怕有时也发点小脾气发点小牢骚而无伤大雅,一生虽然忙忙碌碌平平淡淡却也从未犯过错误甚至挨过批评。
母亲是苦命女,因为其父去世较早,好像还是她自己都尚未懂事的年龄,之所以极少听到她讲到这位更苦的家公(今称外公)。家公家婆就只有她这个独女,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沿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婆就让她嫁到了同属于一个县的一个场镇上,与父亲组织起自己的家庭。而家婆就多少有点孤零零的渡过自己的后半生,好在还有比较亲近的侄儿侄女陪伴。在生期间,也偶有我这个外孙或单独或与母亲一道去看望,得到一丁点人生乐趣。那时咱也只是几岁的年龄,总觉得父母埋头苦干,却很少有时间把家婆接到家里来玩耍赋闲。
母亲就生长在这样一个特别的家庭环境中,虽然很清苦,却从心底里埋下了吃苦耐劳、善良慈爱和同情悲悯的优良种子。做勤杂工,她在尚未坐完月子的时候就冒着天寒地冻到河边淘洗盐巴麻袋,以便单位用于运输周转;当炊事员,她尽量做到精打细算,饭菜可口,让每一个同志无论早晚来到食堂都有热饭热菜热汤,还有热水烫洗;当糖果厂工人总是早出晚归,多做一些琐碎杂务,让老师傅多一些休息时间;当售货员,非要把那些日用杂品擦洗得一干二净才放心,比如说那些粗碗细碗,泡洗干净之后有缺口有破缝一眼就看见了,剔除出来报损,免得让农民朋友花冤枉钱,既便能退,也让人家跑大老远的冤枉路。可那个年代,别说门市,就是食堂也是没有自来水的,那就需要自己一大早去河边挑水来完成。遇到赶场天,母亲总要泡上一两大缸茶水,让那些购物的或不购物光想讨口水喝的农民朋友,都能喝上热茶或凉开水,还有寄放东西,洗手如厕,提供方便,等等。平生中,母亲好像没有得到过党团组织多少充分肯定,“张会林,这人特别好!很贤惠!”许多农民朋友的众口一词,可能就是对她的最大褒奖。她一直都效力于穷乡僻壤的基层供销社,而且也看着心爱的单位走向解体消亡,毕竟把自己的宝贵一生奉献给了农村商业。正如过去所说,供销社是城乡商品流通的桥梁,她也正是那座桥梁上的一颗铺路石,与单位一样,完成了自己应有的历史使命。
母亲心肠好,特别爱孩子。那是在上个世纪的困难时期,由于双双在外忙于工作,只有把孩子托付亲戚照管,然而极端的生活困苦和
落后的医疗条件,导致大姐、二哥、和双胞胎的三哥四哥先后夭折,还有我这位老五也是瘦得不成人形,在这样的沉重打击下,她下决心让我表哥把我从老家接走,背送到她们工作的所在地,或许因为这个英明决定,才把我从饥寒与病患两个魔鬼手中抢回一条命。或许因为这个痛下决心,才有了以后的弟弟妹妹。毋庸置疑,我也拣得当了一个老大。
我们这代人都比较相信晚婚晚育的革命道理,因此我们的下一代都出生较晚,到母亲卒年时仍不能享受四世同堂的人生乐趣,加之孙辈仍在外就读,以及经济条件有限等原因不能前来奔丧,成为老人的终生遗憾。但她疼爱孙辈,从有能力帮带照管,到无能力时的关心,如冷暖饥渴的问候,学习成绩的过问,时不时买点糖果糕点,悄悄给点零用钱,等等,足以说明她在关注着孙辈的健康成长。晚年时光,有时脾气有点暴躁,但也难得见她对孙辈发火。甚至一段时间没回老家,看到我这个大儿也要亲热拥抱,颇有西方人的那种作派。而她这辈子最大的缺点就是喜欢把爱恨情仇常常表露无遗,也让一些亲友对她褒贬不一。
母亲对父亲忠贞不渝,哪怕明说有意见的事发两句牢骚也是不折不扣地执行。如果说父亲对家庭的最大贡献就在于帮助母亲落实了一份所谓的工作,而母亲则是在自己有限的能力下努力做好工作为前提,还殚精竭虑地做好相夫教子的义务。如果说,在母亲快走到人生尽头的最后几年里疾病缠身,父亲尽心尽力地关照着母亲(同时感谢很多颇有医德医风的医护人员);那母亲照顾父亲却是任劳任怨的大半辈子,那时的父亲,可能连一双袜子都没有洗过,真是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好典型。
母亲一生节俭,从不奢侈浪费。如单位的扫帚散架了,她都可以很耐心地想办法把它重新绑扎好再用;孩子们的衣服常常是补来裁去的继续穿戴,可能在困难时期,全家人相对来看,只有父亲在穿着上要稍微好点;有些剩菜剩饭甚或带点馊酸味儿的她都舍不得倒掉要由自己亲自解决;一生中没穿过几套像样的服装,就是在最后一个春节前,劝说着给她买件较为流行的中式棉袄,她也力劝父亲来一件,才满意地收下,像小孩子那样,等到过年时才正式穿上。若得到儿女们送来点好吃的,也要存放许久,并要求父亲共同分享。
母亲一生没有什么明确的生活目标或政治追求,从不争名也不夺利,有点无欲则刚的味道。食猪油、吃白糖、煮白肉,可能就是晚年物质生活上的主色调;读读佛家言,念念劝世文,可能也是晚年精神生活中的主旋律。好在国家发展,社会进步,儿女们努力尽孝,在她有生之年安排她北上首都,南下广东,西至云南,坐汽车,赶火车,上海轮,乘飞机,欣赏了祖国的大好河山,或许就是此生中最开心的时光吧;晚年时终于迁居县城住上了现代小区配套新房,告别了半辈子烧柴燃煤点油灯的苦日子,或许就是此生中最骄傲的好事吧。最后留下三个子女,艰难困苦地抚养成人,既便没有成为达官贵人,但也能维持生计,成为守法公民,或许就是此生中最大的慰藉吧。
母亲崇尚积德行善,晚年更是信奉佛教。虽然没有掌握家庭财政大权,但凡晚辈给的孝敬钱,要么买点喜欢吃的糖果菜蔬,要么给点孙辈,其余的要么给了街头沦落人,要么捐给庙宇的功德箱,常常让父亲发现后批评不止。母亲热情好客,待人真诚。像她这样一生中没有同学没有战友的人,从做八十大寿到长眠青山,许多亲友都争相参加,有的甚至听到信儿就赶过来了。有的其实还就是街坊邻居关系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友情。真是弥足珍贵呀!
母亲弥留之际,想说点什么,终因心脏功能衰竭(此前医疗专家确诊,并在医院拒绝救治)没有说出来,只见嘴唇嗫嚅着连续重复了三个音节;但儿子对她说的,或许她听进去了吧,否则不会走得那么轻松自如。可那个晚上,偏下了一场大雨,而赶办丧事期间,却又晴天接续,可能是苍天有眼吧。
清明节,伫立在母亲的新坟前,苍松苍劲,育水泻翠,山脚车流滚滚现喧嚣,山顶白鹭盘旋见生机,热闹与宁静交替,清心与寡欲伸延。在那山青水秀的一块净土上,默默地为老人家祷告:集山水之灵气,邀天地之鬼神,助亲友长久顺利,保儿孙幸福安康!长眠此山中,母亲安息吧!
与母亲永别快一个月了,心里仍空荡荡的,毕竟是感情大树坍塌。敲下这些零碎记忆,以作永久怀念。母亲生前非常信赖咱,但碍于是个大男人,终没说过这句话,可今天我很想说:平凡仁慈的母亲,儿子真的很爱您!
(宜宾广播电视台 龙文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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